脚步轻缓地踏上回廊,他看着天色,不由自语:“冬月尽了,腊月一到,一年又要翻篇了。”
灯火点亮在屋内,他卸下披风,随手搭在靠椅上。夜已深,事已毕。他没再看书、也没再唤人,静静洗漱之后,便回卧房安歇。
这一夜,无风无雪,金陵冬夜沉静如水。大事未至,小事尽妥,正是一年中难得的安稳时分。
小主,
冬日的清晨,天边尚未泛白,远处的地平线上仍笼着淡淡的雾气。叶语闲穿着灰色斗篷,带着小雪从金陵东门出城,沿着官道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,才来到一片位于城郊的试验田边。
这里地势平坦,十几亩良田被围栏分隔成数十小块,井然有序。几座低矮的温棚在寒风中微微颤抖,薄薄的帆布上凝着霜花,偶有几缕热气从缝隙中升起,混入寒雾。
一踏入地头,小雪就打趣般笑了一声:“想起我来了?”
叶语闲眯着眼望向远处还未苏醒的田地,语气轻描淡写:“你当家,我放心。”
小雪没追问,只是随着他踩着有些冻硬的田埂一路往里走。地边零星有几个早起的农工正在清理杂草或修补小渠,看见叶语闲,远远地打了个招呼。他只是摆了摆手,没停步。
过了片刻,小雪才开口,语气带着点质问:“你从成都回来后就一声不吭,师妹那十世镜到底怎么样?还有姥姥……你也该给我个交代吧。”
叶语闲脚步略微一顿,站在一块刚刚冒出嫩芽的冬小麦田前,目光落在那一茬稀疏的浅绿上,随风轻颤,带着一种静默的生命力。他望着那片绿意,语气低缓:“别提了。她那十世镜……才过一世,就连着几场恶战。我们在那一世里,过得一点都不比战场轻松。”
小雪微蹙眉头:“那……让你进去,是为了什么?真的是试炼?”
“当然是试炼。”叶语闲苦笑着,“它本来就叫十世镜试炼,名字就写得明明白白的。”
他一边说,一边缓步向田埂另一端走去,麦苗随风摆动,脚下泥地微湿却踏实。
“十世镜里的一天,大概相当于外面两天。我们在里面过了七八天,外头已经过去半个月。我们完成了师妹的第一世,那已经是相当完整的人生了。”
说到这里,他顿了顿,“结果一出来,船工等不及了,气氛也有点紧张。而我们偷偷看了一眼,第二世的背景是在皇宫里。那地方任务肯定比这一世更复杂、更难。”
“所以我们几人商量了一下,一致决定——先撤,缓口气再说。”
小雪听完,轻轻点了点头,声音柔和:“叶老板说了算。”
叶语闲笑了笑,语气带着几分自嘲:“什么叶老板说了算,我们这点人手,要真想一路闯到底,那才叫硬扛。现在看着挺顺,但真要过完十世,不下苦功是不行的。”
他说着,望向那片刚刚抽芽的麦田,风从远处吹来,掠过田埂,拂过衣摆,带着淡淡的寒意。
田间小道不远处,传来几声絮絮叨叨的抱怨。几个披着蓑衣的长工正围在一株地头的冬麦边,有的蹲着抽旱烟,有的倚着锄头叹气。虽不敢高声,但那些话还是钻进了叶语闲和小雪耳中。
“你说这地里的苗子长得这么好,哪像冬天的光景……可‘薛夫人’还是不让我们歇口气。”
“是啊是啊,前阵子还让人分开田块重新育苗,说是‘看性状’……哪听过这说法?”
“我瞧着就是她嫌咱们闲着。”
“也是……这官身的人家,说话咱也不敢驳。”
小雪面色未动,只是轻轻将手炉抱得更紧一些,眸中一丝复杂情绪掠过,却并不出声。她知道这些人不理解,也无从解释什么是“杂交”、“性状分离”,更别提如何稳定出“高代继承性”这些话了。她也知道,自己之所以能在这群农工面前稳住场面,是因为“薛夫人”这个身份背后——是叶语闲。
而叶语闲听着那些话,却并不恼,反倒轻轻一笑,像是听见了什么温暖的闲话。
“你这‘夫人’做得,倒真是不容易。”他低声对小雪说道,“明明是我的安排,怪都怪到你头上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