卢勇握着登机牌的手微微发颤,汉娜挎着新买的藤编包凑过来看:“原来邯郸的‘邯’字这么写啊,像戴着斗笠的侠客。”
她说话时发梢扫过卢勇的衬衫第三颗钮扣,带着澳门赌场门口鸡蛋花的余香。
空乘递来薄荷糖的瞬间,汉娜突然抓住卢勇的胳膊:“我的防晒喷雾!”
她翻找行李的指尖在隔层里慌乱穿梭,碰倒的星巴克纸杯在舷窗投下摇晃的阴影。
卢勇从外套内袋掏出分装瓶晃了晃,金属瓶盖折射着晨曦:“过安检时帮你装起来了,30ml,正好符合规定。”
飞机降落后,汉娜的牛仔短裤蹭着租车座椅发出细碎声响。
“你看那个路牌!”她突然指着窗外,“回车巷——是不是蔺相如给廉颇让路的地方?”
卢勇转动方向盘的手顿了顿,车载导航的机械女声与汉娜清亮的解说奇妙重叠:“当年蔺相如的马车退进这条巷子……”
广府古城的青砖城墙在午后阳光里泛着蜜色,卖麦芽糖的老人用木槌敲击着青石板。
汉娜蹲在租汉服的摊子前,绯红裙裾铺成绽放的木棉花:“要这件对襟襦裙!”她转身时鹅黄披帛扫落竹架上挂着的香囊,卢勇弯腰去捡,后颈忽然贴上冰凉的触感——汉娜举着柠檬茶贴过来,玻璃瓶身凝着水珠。
“往左边些,你背后的箭楼正好框在圆拱门里。”卢勇单膝跪地调整相机角度,汉娜执团扇半遮面的模样倒映在护城河面。快门响起的刹那,她突然提起裙摆奔向城墙:“那边石碑上有只三花猫!”绣花鞋踩过六百年前的砖缝,惊起栖息在垛口的白鸽。
拍摄进行到第三套造型时起了风,汉娜的珍珠步摇缠住了卢勇的相机背带。“别动。”他凑近解缠结的瞬间,城楼飞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。汉娜耳后的茉莉香膏混着古城潮湿的青苔气息,卢勇的手指在丝线间笨拙穿梭,直到摊主大娘笑着递来小剪刀。
暮色渐浓时,他们拐进挂满灯笼的窄巷。汉娜踮脚去够檐角的风铃,腰间的玉环佩叮咚碰撞。“小心!”卢勇伸手去扶的刹那,深蓝扎染布帘后探出个白发老妪:“姑娘,买块手帕吧?”她枯枝般的手掌摊开,素白绢帕上墨色荷花亭亭玉立。
汉娜接过手帕时,老式留声机忽然飘出评弹小调。卢勇摸出零钱却发现是澳门元,正要掏手机付款,老人却按住汉娜的手腕:“这帕子该跟你走。”她浑浊的眼珠映着灯笼暖光,“背面绣着生辰呢,和我早夭的幺女同月同日。”
回程路上,汉娜对着手机电筒细看手帕暗纹:“4月7日,和我生日就差三天。”她突然停步,夜市灯笼在她睫毛投下跳动的光斑,“刚才老奶奶说‘该跟我走’时,你注意到她摊子下的竹筐了吗?”卢勇顺着她手指方向回望,巷口空余飘摇的“茶”字旗。
次日清晨,汉娜执意要回古城寻人。晨雾中的广府城墙泛着青灰色,早市摊贩的炊烟与护城河的水汽缠绵升腾。卖豆腐脑的大叔用长柄木勺指点:“穿蓝布褂的老太太?她只在谷雨前后出现哩。”汉娜舀着杏仁茶的手悬在半空:“今天正好是谷雨。”
当他们在文庙墙角发现蜷缩的三花猫时,汉娜手帕上的荷花突然有了新发现。猫儿蹭过她脚踝的瞬间,帕角暗纹在阳光下显出极小的“杨”字。“是杨氏绢纺!”卢勇翻出手机里的非遗名录,“这家百年老字号去年刚申请了刺绣专利……”
循着手机导航找到杨家老宅时已近正午,门楣上的木雕荷花落满灰尘。穿盘扣衫的中年妇人听完来意,从樟木箱取出泛黄的族谱:“幺姑确是戊寅年谷雨走的。”她摩挲着手帕上的暗绣,突然朝内室喊道,“阿爹,有人带着幺妹的帕子来了!”
后堂转出的老者手握太极剑,雪白须发间混着几根红丝线。他对着阳光细看绣纹,剑穗上的铜钱叮当相撞:“这是幺妹周岁时,她娘用嫁衣改的帕子。”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抚过“杨”字暗纹,“谷雨那晚梦见她说冷,烧完帕子才想起该留个念想……”